韩江从赣粤交界的山区逶迤南下,淌过潮州府进入平原地带,便分流为五条大溪。我的故乡南美村便座落于韩江河畔,我在这里度过了八年的童年时光。那时的我,不知道韩江,更不知晓韩江水从何处来到哪里去。当我和小伙伴们在南美村旁的大堤上玩耍时,不知道流过身边的这条叫“北溪”的大河就是韩江最靠东面的支流,当然更不知道顺着河流的方向往东不远竟然就是大海!那时最大的赏心乐事是跑到北溪游水,然后站在大堤上久久眺望南边的河对岸,揣摩一河之隔的那个未知的世界——这并不奇怪,对那个年代的乡下孩童来说,村子田洋以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寄托了童稚的好奇心(我至今方向感比较好,有可能就得益于那时受的“训练”)。夏天雷雨来临之前,躺在大堤旁的草地上看乱云飞渡,其兴奋度丝毫不亚于如今到罗马梵蒂冈博物馆瞻仰米开朗基罗的原作。夕阳西下时晚霞簇拥着往天边飞去,瑰丽而伤感,往往令童年的我对天边的尽头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向往,而东边远处镇办糖厂偶尔传来的汽笛声,无疑让伙伴们如听天籁、倍感振奋!——甘蔗成熟了,又可以把嘴巴啃到稀巴烂了。在大堤上目力所及的大山就是东北面很远很远的莲花山了。莲花山集中了那个时段我对于“高大”一词的所有认识:世上“高”之极致,莫过如此。据说全国名为“莲花山”的山峰大大小小有数十个,而且有的海拔还很高,但我从来不曾怀疑过,澄海的莲花山,最美!因为,从我们村庄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本来就是一朵造型极其标准的含苞待放的莲花!积雾之时,莲花峰在灰蒙蒙的平原上突兀而起,在太阳侧光的照耀下,婷婷玉立,一如蓓蕾初放,神秘而圣洁!
夜幕降临,分不清东南西北,伙伴们照样有得玩,一伙人提着白天制作好的萝卜灯笼到野外“抓特务”。伸手不见五指的田洋上,只见灯火闪烁,东奔西突,刹是好看!因为早就听说村里祠堂闹鬼,于是大家商量着去祠堂捉鬼。那时我是伙伴中的“大佬”,当即策划实施——推开大门,里边黑漆漆,众伙伴有如《红色娘子军》里去抓吴清华的众团丁,又刺激又怕,心跳如鼓战战兢兢,提着灯笼挤成一团,彼此壮胆向祠堂纵深处推进。突然,不知那个仁兄一脚踩空,惨呼“有鬼”,于是大伙儿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夺门而出!前些年回村里过大年,遇到久违的儿时伙伴,谈及此事犹觉心有余悸。哈哈!其实多虑了,祠堂里即使有“鬼”,也是本家祖宗“常回家看看”而已,是慈爱的“鬼”,那里会伤害自己族里的后生!?“祠堂”在国人的心目中神圣而且神秘,故事多多。二姐曾跟我提起过这件我已没半点印象的儿时往事:在我五岁时,她带我到祠堂前的广场上玩——广场的两边是两颗大榕树,再外边就是大池塘了——我突然指着一颗大榕树的树冠嚷道:树上有人有人!旁人惊问:什么样子的人!我道:几个老爷爷,白头发长胡须长衫长裤(大概是古人模样)!引得乡人争相围观,有如南极企鹅。二姐呲我。乡里长老曰:勿骂勿骂,你弟天赋异禀,日后自有贵格!云云。也许那时年幼,此事并未保留在我残存的童年记忆中,况且倘若真有此事,如今异禀尽失,平庸若此,何贵之有!?一笑!
……其后少小离家,随家人远徙异地。几十年间闯荡江湖,东南西北跑远了许多,游过大海,飞过蓝天,见过阿尔卑斯山的积雪,被人冠以“画家”头衔……但韩江边上这些抹之不去的记忆,如烙印般给我打下了永远的标签——南美村的一个乡间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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