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界中陈映欣是个奇怪的私语者,从正规美术院校毕业,画画却不走传统的路子,说是画院画家却属编外。在传统与创新中映欣有自己的方向,他从不瞻前顾后和左右逢源,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说给自己听。
映欣绝不是一个狂妄自大和无视法规的人,相反的,他一直在传统中求变,他的一切创新都能找到传统的影子,在两者间往返来回的寻觅中,映欣的风格渐渐清晰明朗起来,它们是属于他个人的语言,上面全都清楚地打着映欣自己的标识。
这些日子汕头朋友圈里突然没了映欣的影子,从来不多话的他,离开得就像风一样的轻,偶尔在人群中被提起,就有人说是去了临近的澄海,也没有人太在意,慢慢地大家也就淡忘了。
突然有一天他竟在电话里说,快来,画了一批画呢,来看看行不行。
我虽然并不懂画,但仍然在几天后坐了公车去,烈日里晒得晕晕乎乎。澄海不远,可是平日里我是绝不来的,但这时心里竟是有一些兴奋了,映欣从不喧哗的,他既让我来,定是出了好东西了。
有时候我想,如果映欣不画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但我从来想不出答案,因为他是不可能不画画的,如果他不画,就不是他了。就像我满怀着希望的这个小城,如果不是因为映欣,它于我就没什么意义了;画画于映欣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形吧,它应该就是他活在这世界上最不容置疑的理由。
见到的是一派流畅淋漓的山水,也有静物与各式各样的荷,在映欣笔下它们一概是滋滋润润地活着的,色与墨都没了束缚,它们自如大胆地依了自己的主张伸展着,又都圆融浑然地交汇于一体;勾点晕染也都是胸有成竹的,从容而不凝滞。平面的画境以笔墨之干湿枯润来拉开距离,画面仍是映欣所擅长的繁复形式,却是杂而不乱、繁而无碍,绝不拖泥带水、阻塞干涩,那么多的内容与色彩放在一起,竟没有一点拥挤的感觉。皆因色和笔的大胆被不动声色地克制着,不论是多彩的花卉还是素墨的荷,蓬蓬勃勃的灿然生机中都透出一股纯净与优雅,这优雅来自于映欣明白天高地厚的敬畏。
山水题材一概是似是而非的景物,映欣显然喜欢在这一片混沌中叙说自己的感觉和思考,不确定的画面给了他充分的自由表达空间,这正是映欣所需要的语境,在这种语境中,他获得了最大的叙说自由,畅通无阻的表达使他有可能将平时的参悟一一融汇进去,这其中有对生命的体察和对佛道哲理的感悟,画作就在形式的虛实不定之中平添了气势与力量。随意天成的山水景物中,流动出异样的气氛,景物的不确定更加助长了这种气氛的张力,好像在每幅画的背后,都有开天辟地的造物之手在那里拨发出无限的玄机。映欣画中的飘忽与无定感恰恰应了庄子对道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以息相吹也”的注解,而他在一幅画中题上佛经偈语: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应为万象主,不逐四时调。——这些经过冥思而产生的体悟使映欣的私语之声变得宏大起来。如此,“大音稀声”的境界于他该就不太远了吧?面对这世界,映欣心中自有不必与人言说的真意。
当然,映欣也有“粉墨”登场的时候,一些花卉与静物作品有时候却是另一种情形,画面的色彩绚丽自由得让人惊讶,这时的映欣该是尝着了做主角的滋味了吧?即使是一个人的私语,也仍然体会到生命盛放时旁若无人的快乐,世俗的幸福在他的笔下自有它们的活力与尊严,或许正是有了它,映欣的私语才永不寂寞……
映欣的画案前摆着一只巨大的老板椅,这只椅子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显得说不出的奢侈。想象他夜里窝在这椅里,吸着烟、听着他喜欢的音乐,一边任自己的思绪在无限的天地间随意徜徉,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众人莫及的奢侈?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无话了他就掏出烟来吸着,有时侧头看看窗外,窗外是夏日蓝天白云的高远,我们两个人就一同呆呆地出了神,如果这一刻我转过身去看他的画,心里就会一点点地生出嫉妒——日日沉浸在水墨的意境里,映欣从来就不缺少这样的好时光啊。
映欣毕竟是有福的。
(发表于2000年5月17日《汕头特区晚报》。时跟朋友在澄海开设“双马玩具设计公司”,吃住在公司,日间管理事务,晚上作画到深夜。后来退出前往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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